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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相爱却无法说出口的沉默

发布时间:2023-05-24 00:00:00   来源:女性   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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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读·开卷有益

一个身体,两个心跳。

从孕育生命那一刻起,母女之间就长出了一辈子都无法相割的丝带。

她们之间永远不变的是关心却宁愿用激烈语言的争斗,是相爱却无法说出口的沉默。

女儿在一次又一次与母亲的告别中,完成了成长这件小事;母亲在一次又一次得体的退出后,完成了养育女儿的天命。

这世间的所有母亲,都是一座座不起眼但坚强的小山。

《在小山和小山之间》是一本体量轻巧却绝不肤浅的小书,荣获ONE·一个“故事大爆炸”年度首奖。作家李停以沉着的叙事、巧妙的布局,搬动了两座小山走向彼此。

两代女性内心隐秘、柔软却坚韧的东西被层层剖出,在生活的对峙中于无声处和解,孕育出巨大的动容。

下文节选自小说的第一、第二章,它以双视角的形式对照讲述,一起来读一读吧。

渡边彩英

我和丈夫渡边曾在得知怀孕后喜出望外,这是我们一直在等待的结果。打视频电话给妈妈报喜后,听她说要来照顾我,我和渡边这边的空气一下子僵掉了。我们住在一个两居室公寓里,只有三十平方米左右,渡边很为难地说:“不太好吧。你休息不好。”

日本人的婉转其实是说自己休息不好,渡边是律师,经常早出晚归。但妈妈却直接表态:她没有什么,不觉得辛苦。

我尴尬地在他们俩之间简单地翻译了几句,最后渡边决定把自己的高尔夫球套装和单车等全都寄存在郊区的好友家,在我们家里给妈妈添一张沙发床。视频最后渡边也保持了笑容,但我知道他想的无非就是他又为了我和我的“中国人身份”做了让步。

我日常和父母过于密集的联系、说话直接的性格,甚至吵架时高昂的语调,都会提醒他我是个中国人。正如他的话只说一半、完全独立于父母之外证明他是个日本人一样。

我和渡边不谈各自的家庭,更不说谁的坏话,这让我感觉轻松。他只说自己已经超过十年没有回过老家,每年都会收到父母从秋田县寄来的明信片,有时候还有大米。他也会回礼。“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人,应该过自己的生活。”他说。他让我更理解中国人的亲情关系过于黏稠,缠绕在一起,并不好。我觉得说这话的他很有魅力,尽管我作为中国人做不到这样。

“女儿怀孕了,再远,做妈妈的不去照顾像话吗?我可以给你们做饭,你们张嘴吃就行了,不好吗?家小有什么关系,都是一家人。”

这些话从中文翻译成日语是可以的,但想让渡边理解这种文化是不可能的。我只能告诉他:他有四个兄弟姐妹,他们每个子女只需要和父母建立一部分连接;而我这代中国人都是独生子女,父母只有我们。也许他尝试理解“独生子女”独自担负的责任和义务,但他也不可能感同身受,毕竟他有四个兄弟姐妹。

他让步,我表示感谢。尽管我本身也并不觉得妈妈来能减轻我的负担,但我实在无力拒绝她的一片好意,就像无力拒绝她带来的一切特产、零食,以及很多我已经远离的生活习惯。

她来东京之后,我带她去吃贵的寿司,她只吃了玉子烧,并抱怨太甜。那时她也说了类似的话:“这是日本人的习惯,我吃不惯。”甚至我吃的时候她也要管:“你怀孕了,不要吃生鱼。”

“医生说我可以吃。”我觉得很扫兴,这种地方我平时都舍不得来的,是因为带来她才点这些,吃完自己那份我已经饱了,但她剩下的实在浪费,我不得不吃完。

“那是日本医生说的,你是中国人。”

那一刻我很震惊,因为在我印象里妈妈不是那么狭隘的人。她想说什么?因为我是中国人所以我的身体构造和日本人不同吗?

“可是已经点了两人份,你知道你剩下的要浪费多少钱吗?”

妈妈不说话,只喝免费的水。当晚她到我房间,给我一个装着人民币的信封。

“白天你请我吃的饭钱。”她说。

我心里突然一阵难过,但还是若无其事接了过来。

我难过的是我想起很多次,我每次回家看她的时候,都是这样给她钱的,因为没有别的可为她做,就只能给钱,让她买家电、买衣服、买护肤品,虽然她几乎不会买。我这才知道作为收钱的一方的心情并不快乐。

我试图回忆起我和妈妈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我记得小时候她每天一边给我穿衣服一边教我背唐诗,晚上家里不开电视,她陪我一起写作业,正因为她对我学习成绩要求严格,我才成为了当地第一个保送本硕博连读的人,校长亲自来我家送来了奖状,妈妈很骄傲,我也终于熬出了头,离开了家。

第一次去大城市,第一次吃麦当劳,第一次和同学逛街……很多对于别人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对我都是新奇的。我不认识他们追的明星,也不认识商场里的牌子,我凭着高考的超高分数考进了最好的大学,但进校的同时我和所有人又重新站在了同一条起跑线。这次的赛道不再比成绩,而是比见识、比谈吐,甚至比外表。

我嘴硬说自己没兴趣的事情其实对我诱惑最深,在新的赛道我输得一败涂地,至今不愿意去回忆当时同学拉帮结派是不是在背后说我坏话。

妈妈再也帮不上我的忙,除了尽量多给我一点零花钱。

但钱反而不是最重要的,大三开始我做兼职家教,开始攒钱。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花,只好偷看别人买什么衣服、什么护肤品,我也跟着买。

当别人都在大学里开始酸甜爱情时,我又慌张了,对过分粗糙的自己感到羞愧。我一直在努力做妈妈口中的好学生、好女孩,于是我直到大学都没有恋爱过。而当有个人来示好,我就慌不迭地掉入那轻易的圈套,并且认为自己只值得那样:他的疏离代表他有君子之风,他的怠慢也是因为我索取太多。

我的初恋开始于大学,经历各种波折,却意外地长久——一直到我研究生毕业。妈妈说我运气好,这也让我特别反感,好像我就该很快被甩似的。可真有机会让她和我的初恋男友见面时,她又看不惯那个男生的谈吐。

“他小家子气。怎么能让他那么对你?我生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受气的。”她趁初恋去卫生间时跟我说。

妈妈总是这样的,挑剔、爱抱怨、自怨自艾,好像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弄得大家谁都不开心。她也总是成功。

我不顾妈妈反对,和初恋一直相处到他提出了分手。

其实现在回过头去看,初恋男友的可疑之处太多。但在当时我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判断,只能被动地接受,直到他都懒得骗我。

“可是你说你打算和我结婚。”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的震惊不亚于考试考零分。

“本来是的,但我不想再骗你了。”

他对我没有爱情,有的是同情。

当他还在道歉的时候,我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不能让妈妈知道,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种侮辱。我迅速地离开他,撇清相处多年的一切,一个人在家以泪洗面三个月后的某一天,我突然振奋起来,那是一种跌到谷底的重生。我报名了东京一家语言学校的短期留学课程——我们曾经说好要一起去东京蜜月旅行,现在我必须把自己扔到更大更陌生的环境里去磨炼,一切从头再来。

妈妈不知道这些事,不知道我一个人躲在日本舔伤口。中国人不聊这些难过的事,哪怕是跟自己的妈妈也不能聊。我从零学习化妆,学习怎么做一个受男人喜欢、至少不被他们害怕的女人,学习与人相处之道,我发现哪怕我只是打零工,面对的人际关系也比面对一群象牙塔里的同学们要复杂得多。我每周都给妈妈打电话,我们只聊一些不重要的、不需要解决的事。

起初我跟妈妈说,我在日本玩一段时间就会回去,继续把博士读完,考职称进高校工作。

后来我恋爱了,对方是在日本出生的中国人。我跟妈妈特意强调:是中国人,不是日本人。我当时一定还是想讨好她,想让她放心。可她却冷不丁地问一句:“那他会说中文吗?”

我哑口无言,因为他一点都不会,他爸妈也由于来日本多年,把中文忘得差不多了。

我只能生气地说:“会不会说中文一点都不重要。”

妈妈说:“那你为什么要强调他是中国人?”

妈妈就是这么不依不饶地想让我不开心。我读了很多心理学的书,学着把她的生活和我的生活分割开来,并以一种宽容的心态面对她,这的确让我好受很多。

我记得跟妈妈说不准备回去把博士读完的时候,她在电话里沉默很久。我紧接着说了一些放弃的理由,例如我凭自己的能力和学历已经能在日本找到一份稳定工作了,例如现在博士已经含金量不高了,例如我觉得自己当学生已经足够久了。

妈妈听着,突然说:“你是不准备回来了。”

我当时像是被冒犯了一样,怨她说话武断,给我下定论。如今事实证明她再次言中了,我不仅在这里结了婚,还要在这里生孩子。我不仅没有嫁给一个中国人,甚至他连混血都不是。

我没有一个自由的童年,当爸爸和妈妈站在对立两边时我没有选择,我跟了妈妈。为了讨她欢心,我不跟她不喜欢的小孩玩,一个人闷在屋里努力学习,等到进了大学才发现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像个女生、如何和男生恋爱;因为没有正确地爱过,所以我轻易相信爱情,花了五年时间才被告知爱情“可能”不存在;我用自己的方式逃开熟悉的环境,在陌生的国家花了十年时间成家立业;我和在日本出生的中国人恋爱,我和日本人结婚;我学习如何对自己好一点;我放弃自己的工作,或者我开始新的工作。

所有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在妈妈看来,都有可以挑的毛病,都不尽如人意,都不能让她赞扬。我认真去想,也想不到她上次表扬我做得好是在什么时候。她总是眉头微皱,嘴角绷直,等着我再次给她机会让她抱怨一通。对别人她尚有宽容修养,对我却是严格无比,她不厌其烦地把过去受婆家欺负的事告诉我,是要我对已经死去的奶奶保持一份恨吗?怎么会有教自己的女儿去恨的妈妈?

任蓉蓉

我的腰和膝盖一到下雨天就疼得厉害,小腿肿得一按一个坑,身体虚,全身是毛病。同事都让我别去东京,因为听说那里正是梅雨季节,我肯定不好受。但他们也不想想,女儿怀孕,妈妈不去照顾像什么话。

在东京机场看到毛毛,她很瘦,五个月的身孕几乎看不出,她上次回国还是一年前,我感觉她现在比当时还要瘦。她把一块证明自己是孕妇的吊坠挂在背包上,但我们坐地铁的时候并没有人给她让座。东京的地铁很安静,没人说话,大家都在看手机。

我时刻盯着要下车的人,抢到了一个座位给她坐,她却害臊似的摆摆手,让我别那样。我给她丢人了。

为了缓解尴尬,我告诉她因为是我第一次坐飞机,所以提前十个小时到了机场,生怕哪个环节出错,误了飞机。她只是笑笑,用很低的声音说:“都有牌子写得清清楚楚的,你又不是不识字。仔细看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我的确是担心过度,什么东西不能带上飞机,要去哪里排队,地铁哪个出口直通机场,在我的忧虑里无数种意外情况都可能导致我大幅度晚点错过飞机,而错过飞机是我害怕的。

地铁上,毛毛一直看着窗外,我没有机会告诉她一些好笑的细节。比如因为我到机场太早,所以工作人员查了很久才查到我的航班。再比如我在办托运行李手续时不得不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行李箱,为了找我的护照。我笔直地坐着,等着下一个和她说话的机会。

我发现从去年她回国看我开始,她就很少大笑了,多数时候只是扬扬嘴角,代表她笑了,不代表她开心。夜里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打电话,她声音很轻很慢,也几乎听不到笑声。那时她刚和日本人结婚,对方是成功的律师,她的生活似乎无忧无虑。

每天早上,她都要喝一杯绿色的蔬菜汁,吃水果。也许那时候她就已经在备孕了,但备孕就更应该注意营养均衡,不过我们从不聊这些事。

直到下地铁,走在东京的路面上,她终于开口问我:“一切都顺利吧?”正东张西望的我被问得猝不及防,只点了点头。

毛毛家是气派的高层楼房,一层是很大的休息区。但家很小,她都没有一张书桌,只能在饭桌上工作。她说工作不是因为钱,是觉得怀孕的时候能完成一本书很有意义,对孩子是个纪念。我不懂,因为我生她的时候一直上班到九月临盆,站不了讲台就专门批改作业,那时只是为了每个月一百一十块钱的工资。

日子很不好过,毛毛爸爸在外地进修,每个月的工资自己也紧巴巴,寄不了钱回家。我的工资里要给毛毛奶奶六十块,因为借住他们家房子,要缴房租。剩下五十就是我的生活费。挂面买一箱,能吃一个月。卫生纸也要买,洗头皂也要买,不能不省。吃不到不要紧,我无所谓,我怕饿坏肚里的孩子。有点富裕就打鸡蛋在挂面里,有营养的东西里我只买得起鸡蛋。

毛毛说日本医生对孕妇的体重要求很严格,要求不能长太多。她对吃很讲究,担心会不会过胖。这个烦恼在我那时是不存在的,我身边的孕妇全都担心会不会营养不良。我生毛毛的时候是我人生最瘦的时候,体重比我孕前还轻,因为孕吐。我真的好担心,怕她有什么问题。没想到她的哭声比产房里其他小孩都洪亮,还持久。接生大夫说,没见过能哭这么久的婴儿,性格一定倔。

大夫说得一点没错,毛毛从小就倔,睡觉要人陪,不然就哭;不给她买玩具就在店里一直哭,哭到人都来劝我:买给她吧,看她多可怜;不喜欢吃的东西坚决不吃,磨碎了跟别的混在一起给她她也不吃。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川川就跟他姐姐性格完全相反,从出生起就很文静,一个人玩着玩着就能睡着。

在毛毛东京的家附近有几个小公园,干净、漂亮。穿着西装的上班族一边低头玩手机一边走过,公园里孩子在玩耍,妈妈们在长凳上坐着看他们。年轻的妈妈们装扮美丽,明明孩子还那么小,身上却看不出刚生完孩子的痕迹,这让我想到毛毛所说的日本医生对孕妇体重要求严格也许是有好处的。

毛毛也会成为这样的妈妈,她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庭。她很努力在过一种和我完全不同的生活,从第一次和我大吵大闹说我不支持她减肥开始我就知道。

那是她大二上学期暑假,我记得。她突然宣布晚上不吃饭,早上和中午都只吃黄瓜和西红柿。

“我太胖了!”她歇斯底里地喊着。

她也不过六十公斤,一米六五的身高,算不上胖,还带着婴儿肥呢。

“你不胖,听谁瞎说?”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我胖!”

到了饭点她不出来吃饭,我就把饭端到她屋里。到第二天去收发现她一口没动,她就是这么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次次徒劳地把饭送进去,再端出来。我跟她好说歹说,少吃可以,不能不吃。她终于答应至少一顿饭吃一根玉米。我慌忙跑去市场拣最好的玉米回来煮,可她只吃了一天就反悔了,说体重下不去,就是怨我逼她吃。

毛毛从小就是很容易受别人影响的孩子。小学同桌用的笔记本,她也想要,别人鼻梁高,她就羡慕。她觉得数学好的同学比她厉害多了,即便她的语文成绩总是班上数一数二的。别人的她就觉得好,而对自己已经拥有的东西视而不见,她的可爱,她的才能。

过完暑假返校的时候,毛毛脸颊消瘦,气色不好。我把三张百元钞票塞给她,让她在学校多买点好吃的。她接过钱的时候看我的眼神让我害怕,她好像恨我,我却不知道为什么。

“还需要买什么吗?”我问她。那时生活过得好多了,我当班主任还有每年一次的奖金。

“连衣裙、化妆品。”她一字一句地说。

“不上课的时候跟同学多去逛逛。”

“知道了。”

我心里一阵酸楚。她在怨我。怨我没有给她穿连衣裙,买化妆品,或者是怨我的衣柜里没有连衣裙,洗漱台上没有化妆品。我发现她已经二十岁了,还穿着高中奥数竞赛时发的T恤衫,她的头发发质随我,干燥没有光泽。我们家里只有两位女性,却没有一点女性的气息。一直以来,我只关心她的学习,希望她走出县城,出人头地,过上好的日子,以为这样她就会开心。

我第一次意识到把她送出去读书就像是把她从屋里扔到了草丛里,她会在复杂的环境里完成蜕变,而我只能远远看着她,我所拥有的一切经验都不能帮她。我不知道她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而他们之间又流行什么,她如何生活。

那是我记得清楚的一个节点,在那个节点后毛毛迅速长大了,以我不可思议的速度。她的婴儿肥消失了,每次放假回家都比以前漂亮一点,眉毛修得很干净,举止打扮已经不再是个孩子,她谈恋爱了,爱美了。她说小赵对她很好,尊重她。我跟她要照片看,她在手机里选了半天才给我看一张他们的合照。

照片应该是小赵拍的,他牙齿洁白,头发整齐地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完美的笑脸。在他旁边的毛毛却一脸茫然,看得出是突然被拍下的。

“他为什么不等你准备好了再拍?”既然是合影,应该两个人都准备好再按快门,而毛毛选来选去只给我看这一张,说明她甚至没有比这更好的合影。

毛毛很生气,她说那不重要,让我看小赵就行。“你不是要看小赵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她急了。

我只凭一张照片就判断小赵是个只顾自己的人,也许是有些武断了。我只是怕毛毛又盲目地看到别人的好处,而不珍惜宝贵的自己。

毛毛向往朋友式的母女关系,有时会有意无意地提到哪个朋友和自己的妈妈一起去拍了大头贴,一起逛街,有的母女看起来像是姐妹,能分享很多事情。她的语气带着羡慕,还会劝我:有时间你也去烫个头发吧,多花时间在自己身上;不要总是埋头工作,单位少了你还能不转了?你还年轻,多穿点颜色鲜艳的衣服试试看呢?她甚至还鼓励我再婚,对,那时毛毛爸爸早已再婚。

我不知道毛毛对我和她爸爸的离婚了解多少。当时她还很小,对我的解释一知半解,等她自己恋爱后她的态度很豁达:分开也可以做朋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能过于依赖另外一个人。

她的态度明显是跟我相反的,我离婚后没有跟王光辉做朋友,除了工作我没有兴趣爱好,我会离婚也是因为我太依赖王光辉,想让他跟我一起记住川川。

毛毛的大度让我吃惊,我也知道这是我做母亲的失败。要靠女儿教我这些,而不是我教女儿这些。我生她的时候才二十三岁,连县城都没有出过,半辈子都在教同一本初中语文教材。而她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保送了中国最好的大学本硕博连读,高中校长亲自送锦旗到我们家,夸她是我们全县最优秀的人才,不用说,什么事她都比我做得好,做得快,比我知道得多,我最多只能在旁边说几句担心的话,事情还是要她自己去完成。

二十五岁时她说要去日本留学,我不理解,那时她博士还没读完,要是拿不到学位怎么当大学老师?但她说可以休学一年,用她自己挣的积蓄见识世界一圈再回来。我除了告诉她注意安全,又能做什么呢。我甚至没有坐过飞机。

我早就知道她不会回来,回来读博很辛苦,她和小赵分手后精神很差,没个情感支柱很难读完,但凭她的能力在日本找个好工作肯定不难,很快她就找到了一个好工作,有员工食堂和住宿,周末还能出去玩,发来的照片都很美。

“妈妈,你知道吗?我去考驾照,一组十个外国人,只有我一个人一次就过了。”她拿日本驾照的那天很开心,我却忍不住担心她上路之前要不要找个陪练。

“考试通过不代表上路没问题,还是再练练好。”

“考试通过就是代表没问题。我有驾照就是可以上路了!”她大声在电话里说。

“再练练没有坏处。”

“你就不能说一句,‘你真棒’吗?”毛毛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随即她把电话挂了。

我拿着手机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怕再打过去影响她工作,或者她已经坐上地铁了。她曾经说过地铁里不能接电话。我很担心,夜里睡不着,直到她又发来照片,原来她去了更远的地方玩。

就这样,我看着毛毛一点点离开了中国,离开了我。

…………

本文选自《在小山和小山之间》,讲述了六零后“不快乐妈妈”独自来到异国他乡,照顾定居于此的待产女儿的故事。被时代和人性辜负的母亲,想逃离母亲如山般爱意却愈加走进漩涡的女儿,她们相互深爱着对方,但是她们之间又横隔着母女之间的山、时代之间的山、文化之间的山。随着小说讲述,两代女性内心隐秘、柔软却坚韧的东西被层层剖出。当我们成为母亲,才真正理解了母亲。

发布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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